summer的乐乐

★褚嬴第一人称视角

　　“如果这一切都是个梦该怎么办？”

　　小光停下脚步，轻声说道。

　　他紧紧攥着我的手，掌心涔了一层滑溜溜的薄汗，低着头，不知是在自言自语还是想要我的回应。

　　启动阵法的那一天，住持就告诉我，除非有外力介入，否则此阵一旦开启便不可逆转。本就是借着格泽曜日残留的一丝力量才得以达成的心愿，能够走到今天已经是万幸，我不敢再奢求什么。

　　小光的执念比我深，他不依不饶，晃着懒和尚的胳膊，跪在地上求一个准话。我动用魂魄之力太久，分不清哪些是格泽曜日的的助力，哪些是魂魄本来的力量。即便付出了十年的光阴作为置换，他还是惶恐不安，想要知道我的寿命是否如常人一般。

　　懒和尚被闹烦了，伸手抓过一把扫帚将我俩轰出来，带上门时，慢悠悠地飘来一句话。

　　“人回来了，还想这么多干什么，好好珍惜吧。”

　　这句话想必仍然盘旋在他心里，让他现在还放不下。

　　“怎么会是一场梦，你捏捏自己的脸不就知道了？”我低声对他说。

　　他撇嘴挑眉，抬头望向我，大大的眼睛里全是愤懑与委屈。

　　“你还好意思说？你骗了我两回啊……上次是格泽曜日，这次是魂魄之力，下次是什么？不是玩失踪就是伤害自己，你可真能！”

　　说着，他眼里噙起泪花，我的心也跟着一颤——无论是什么原因，我实在不想再看见他掉眼泪了。他一哭我势必忍不住跟着崩溃，两个人在佛门净地前抱头大哭的画面，怎么想怎么不合适。

　　我轻吻他的眼角，一把将人搂进怀里，轻轻拍打着他的背。

　　“没事了，没事了，都过去了，我在呢。”

　　他扁着嘴皱了皱鼻子，勉强忍住要流下来的眼泪。

　　出了兰因寺后，他立马拉着我去方圆市第一医院做了个全身检查，血压、心电图、CT，需要测的不需要测的项目，全部都安排了一遍。

　　拿到完整的结果，确认我没有任何隐疾后，他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

　　这对我来说是意料之中的事。小光得知真相的那个夜晚，存在我身上的流沙般生命流逝的感觉骤然消失不见，力量在渐渐恢复，我想，与小光共度余生应该还是不成问题的。

　　只不过小光需要抓住一切去证明我平安回来这个结论，才能安心下来，不管是懒和尚的话，我的宽慰，或者是科学的力量。

　　比起余下的生命，我更担心小光的状态。

　　刚回来的一个月，他对我十分依赖，几乎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待在我身边，我离开超过五分钟，他就开始喊我的名字，再过五分钟我没应，他会陷入一种极度恐慌的状态，急得能把嘴唇咬出血。

　　我不厌其烦，一遍又一遍地拥抱他、亲吻他，站在他一眼就能看到的地方。

　　每当这时，我都会忍不住去想，两年前不辞而别，没有我陪着，他一个人要怎么熬过去？

　　小光与我提过，他寻遍我们去过的每一个地方，颓废伤心了半年，没有碰围棋。——可我知道远没他说的那么轻松，他骗不了我，半个灵魂硬生生被剥离的感觉，我也同样经历过。

　　有时想想，我真是个残忍的刽子手，留给心上人的不是断首之伤，便是凌迟之痛。

　　除了精神状态，小光的棋力也让我忧心不已。老天爷很无情，说好拿去十年便是十年，从最黄金的时间段直接跌落，计算能力和体力的下降比想象中还要严重。

　　没有比赛和训练的时间，小光与我一同坐在棋盘前，反复研究棋局，从凌晨到深夜。他像是突然间一夜长大，不喊疼不喊累，常常大汗淋漓或是脸色苍白如纸也不休息，将自己往死里折腾，以弥补岁月带走的体能衰减。我若想开口说话，他便抬头瞪我，叫我噤声，那倔强的眼神分明是在说——

　　“我不后悔。你和围棋，我都不会放弃。”

　　我们一起看过夏日的荷花、秋日的枫叶、冬日的冰雪，就这么过了半年平淡如水的日子，小光慢慢好起来了，总算恢复从前的精气神。

　　围甲总决赛那天，小光戴着我打的大红领带，领着整装待发的方圆建投队走进赛场。

　　许厚忐忑地用手肘碰碰他，问道：“你今天没问题吧？最近你的状态是慢慢好起来了。可你也太不稳定了，要么不下围棋，要么棋技突然变差，破事一大堆，我都不知道当初把你签回来是不是对的。”

　　小光拍拍胸脯保证：“放心吧师哥，这次一定能行。不过都快比赛了，你怎么还打击我，你就不怕我突然泄了气，真的发挥失常呀？”

　　“废话少说，你用什么保证绝对没问题？”

　　“因为——”小光拖长尾音，抬眼望向我，捏了捏我的手掌，轻快地笑道，“因为月亮回来了。”

　　如果这一切都是个梦该怎么办？

　　蓦然间，我想起小光在兰因寺门前那句话。

　　我活过三段人生，每一段都是为了达到围棋至臻之境，近乎冷酷地追寻神之一手，不懂人心，不识情爱。

　　而今，我只想牵着小光的手，走完之后的路。

　　如果这一切都是个梦，我希望它能做得久一点，这一生都不要醒来。